秋樂

夢憶錄 (十六)

車上打鬥事件鬧的沸沸揚揚,車掌當下立刻聯絡了站警,畢竟出了人命不得不緊張。於是到了下一站  詢問目擊者以及當事者。八爺被搖醒的時候驚慌的大叫了一聲,隨即做攻擊姿勢,齊婕見八爺還沒清醒,手往他耳朵一擰,痛得他哇哇大叫,所有人都因齊婕突然的舉動措手不及,只有張啟山立即握住女人的手腕,臉色難看的問道「叫人罷了蕭夫人有必要動粗?」




「還沒進門就心疼了?他現在還是齊家人,我怎麼教後輩輪不到張先生指手畫腳。」




八爺一邊揉著好不容易救回來的耳朵一邊勸架:「佛爺老八沒事,多虧小姨這一下完全醒了,呵呵。」雖然語調輕鬆,但是笑容怎麼樣也捏不出來,一看就知道不是沒事。




「好啦,齊姐,我知道您也是擔心八爺,他胡來也是因為自保,他也受傷了,您就原諒他這回吧?」




一直不吭聲的二爺終於跳出來,但是這句話張啟山越聽是越奇怪,什麼叫胡來?八爺從頭到尾都被人壓著打又不是自願。


--不是自願的,真的嗎?




「你小子,該表現的時候不表現,不該表現的時候逞英雄?你的體力不比從前,你還跟他正面衝突?真是要氣死我……」說著說著又想打八爺,被二爺攔下來。在場的人除了本來就對案情一無所知的站警之外,小河神丁卯還有張啟山,尤其是張啟山,不止目擊案發過程還英勇的擊殺了暴徒,如今卻完全聽不懂他們的對話。




為了不讓齊婕的情緒影響到辦案,丫頭先將她帶開,剩下兩包廂的爺們。




事情的經過是,八爺原本與伊新宇一同等餐,結果沒想到彭三鞭竟然在車上。或許是因為武鬥的失利讓他懷恨在心,見到八爺倆,立刻吆喝手下將他們圍住,不斷用言語嘲諷搔擾,到後來開始動手動腳,還放話說「等生米煮成熟飯,駙馬自然手到擒來。」接著就壓著伊新宇要做苟且之事。




「雖然新宇與新月是雙胞,外表也精緻,但是究竟是男子……總之,這種事情換作誰都無法容忍,所以我就反抗……」




八爺雖手無縛雞之力,遊走江湖總是有幾個保命招式,想辦法擊倒手下後拉著伊新宇逃,因為場面過於混亂,也顧不及自己是往哪跑,不知不覺就到後面幾節車廂,沒有退路,但是他與伊新宇還是死命抵抗,最後體力透支就沒有意識了。




問了後節車廂的乘客,證言與大至上與八爺相符,加上張啟山的人脈施壓,及官夫人齊婕在場,雙重壓力之下,他們也僅是問案走流程,並沒有太大的刁難,即使這樣,還是耗了兩個時辰。




上車後,八爺又被齊婕一通罵,本來張啟山又要與齊婕吵起來,被二爺阻止了,一問之下知道,八爺是故意與彭三鞭纏鬥,但是忘記自己的體力有限,差點弄死自己。




「抱歉……我只是看不慣他的作風……」




「你根本就是為了張啟山吧?你小子還不是張家人就這麼護短,還認不認我這個小姨?」




提到張啟山,八爺就不作聲,任由齊婕罵。最後在二爺的勸說下,暫時停息怒火,而八爺經過一翻折騰,又讓齊婕一通罵後,筋疲力盡下又昏覺過去。




上車前,張啟山打過電報通知副官火車延遲的事情,所以並沒有等他們太久。




長沙不同於北平,車站建於郊外未開發的荒地,沒有人聲鼎沸的人潮,只有稀稀疏疏幾人。當他們下車,站口已經有兩列隊清一軍服,領頭的小伙子有張與丁卯一模一樣的臉,不同的那張稚氣的俊臉上沒有一絲笑容,冷冷冰冰不近人情。




幾個人下車後,副官立刻迎上去,本來面無表情的臉,看到八爺竟然展開了笑顏「八爺…不,夫人,您這趟旅途還愉快嗎?」




八爺沒好氣的橫了副官一眼,「你小子太久沒見,皮癢了是不?我看你是嘴癢了吧!」




「八爺您這哪的話,副官對您可是相當尊敬的,怎敢造次呢?」




二爺夫婦早就習慣這場景,隨便找輛車去休息。河神師兄弟則是傻了一般看著副官與八爺鬥嘴。




「恩哼。」張啟山看了兩人一眼,副官立刻閉嘴,八爺還沒吵夠,巴著副官的狼爪還貼在肩上依依不捨。張啟山拎著八爺的後領將兩人拉開。




「佛爺您別攔我阿,那小子……。」




「原來八爺不累了?那我們來算一下帳吧!」「累,當然累,累死老八了……。」聽到要算帳八爺整個人又憋回去,裝作一副很虛的模樣。




郭德友興緻昂然的繞著副官轉,不虧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張家親兵,有人在眼前晃也能面不改色眼不轉,像座石雕。




「嘖嘖,這體格真是不能比,快趕上我了……」郭德友不管已經臉黑到不行的丁卯,卯起勁的稱讚副官,手不自覺得就伸出去。




「您做甚?」雖然沒看對方,副官還是精準的抓住小河神不安份的手「請放尊重點!」




「哀哀哀,別激動,他是我朋友,呆瓜快放了人家!」八爺見狀立刻掙脫張啟山,衝上去勸阻「老郭阿,我們副官別看他白白淨淨,下手可不輕的,你怎麼就出手了呢?你家小子都生氣了!」




副官聽八爺這麼形容自己不樂意了,哼哼兩聲「您不也是常常未經同意,擅自捏我的臉,您怎麼好意思說別人?」話一說出口反應過來自己似乎說出什麼不得了的事,立馬閉嘴。但是來不及了,張啟山的臉色鐵青難看,空氣瞬間凝結,本來空曠之地寒風颯颯,早凍得人受不了,此時卻如同在冰天雪地,身體凝結無法動彈。




「哈嚏!怎麼突然變這麼冷?」仗著自己體格不錯,體內毒又拔除,自以為恢復青壯年的體魄,因此不顧丁卯的勸穿得很單薄,此時打了個大噴涕,同樣臉色鐵情的丁卯幾乎用塞的將外套給了郭德友。




「你少手賤行不?臉長的一樣,但是我比較親人可愛,而且家裡又有錢,怎麼比!」不知道副官明白對方在說氣話,還是根本就不在乎,一點反應也沒有,只是轉頭對兵下命調頭。




「佛爺我讓他們分批變裝回去,最近陸建勳大動作想找您的把柄,所以得注意……」




「不用,讓他們跟蕭夫人的車,陸建勳還不至於蠢到動她。」




「佛爺這位蕭夫人是…」


張啟山望向齊婕所坐的車說道:「上鋒的母親,鐵血將軍的夫人,更是……八爺的親姨。」




「明白,你們聽到了,好好保護蕭夫人回齊府,不許有任何閃失!」




副官一聲令下,兩列的親兵大聲答應,分散在汽車兩側,整齊的立正站好。




郭德友看得嘖嘖稱奇「丁卯你家商會也來學習一下吧!人模人樣更有威信!」




本以為丁卯會反駁,但是他卻認真的思考了起來。畢竟他才剛接手商會,很多事情還未整頓完,他也覺得原本的商會風氣太過混亂低迷,正想好好的修整一番。因此轉頭詢問張啟山「張先生能否讓我們參觀您的軍營呢?」




「佛爺您這招高阿!除了能趕蟲還能給陸建勳下馬威,老八佩服。」回到長沙,八爺浮誇的死德性又出來了,副官並不知道八爺在北平的事,所以一副"又來了",扯著嘴角似笑非笑,眼神充滿不屑「佛爺一向厲害,不用八爺您來說。」




張啟山看了副官一眼,拎起八爺的後領說道「空出時間領他們參觀軍營,這個我帶走了。」




「欸?不是阿,佛爺大家都剛回來,您就急著商談?能否先緩緩?」




「你與我還有帳要算。」八爺一聽就急了,拼命掙扎。


「那些都是誤會……佛爺您聽我解釋……」八爺話還未說完,副官立刻補上一刀。


「九爺已經在張府等候八爺多時,似乎有急事,您還是快過去吧!」看到八爺笑容立刻僵化,難得嘴角微翹。三個人就這樣目送八爺被塞進車後,各自上了車。




長沙城外三十分鐘的路程,並沒有因為搭汽車而縮短,反而比平時還煎熬,兩人坐的位置,張啟山硬是將八爺抱在腿上,他想掙扎被張啟山一句話堵回去「動一次我吻一次。」




這話比"斃了你"還有用,八爺立刻不掙扎了,只是一雙眼直盯著前駕駛座的副官,似乎想拉人下水,那人也很精,一路上非常專注的開車,整台車異常沉默。




好不容易熬到下車,等待他的不是舒服沙發或是許久沒吃的蓮藕豬腳,而是一碗又一碗黑呼呼的補品湯藥,看得八爺眼都直了。




「佛…佛爺,小九找我……能談完事在喝嗎?」




張啟山挑了挑眉端起一碗,走近八爺,他下意識的後退,沒想到後面就是廚櫃,自己早就沒退路。




不用說,光聞味他就能知道裡面放什麼,都不是常見的藥材,也不是平常看得到的藥單,八成是張啟山跟齊婕討的。除了感嘆佛爺的大手筆,八爺的內心更想直接暈過去。




藥最終端到八爺面前「自己喝,還是我喂你?」




八爺先是打量張啟山的表情,與平常無異,不像在說笑,但是他總覺得張啟山不懷好意,猶豫了半晌,最後還是自己動手喝了,只見張啟山在他接過碗的那瞬間,眼裡閃過一絲惋惜。




勉強喝掉半鍋的湯藥,八爺真的滿肚苦水的想要吐,委屈的跟著張啟山走進會客室。




九爺看他們一前一後進來,先是一楞,接著道:「我是不是該說恭喜?」


「恭喜啥?你禮都沒帶!」滿嘴苦味,正難受,誰知道九爺還來這句,八爺直覺這來找架的,剛好他一肚子現沒處發,但是九爺的下一句,噎得他想找東西砸自家發小。




「是解九不對,明日派人將禮送到張府,不知佛爺您喜男娃還是女娃?」




一旁副官噗嗤一聲笑出來,八爺一楞,隨及意識到九爺的意思,抄起沙發上的靠枕砸向解九。「解九你要死了,胡說八道什麼?你書都白讀了!」




九爺閃掉攻擊躲到副官身後「老八別激動,小心胎氣。」




「還說!有本事別躲副官身後!出來我們一對一,拼個輸贏!」




「夫人您……」副官才開口就被砸臉,拿掉枕頭臉上閃過一抹陰霾,「八爺請保重身體……。」




感覺他們有越鬧越騰的驅勢,張啟山抓住八爺的後領將人拉開,「玩笑開到這,談正事。」




確定八爺不會在往這丟東西,九爺才離開副官的身後,理了理服裝,清了清嗓子。




「抱歉剛剛失態了。」


「的確,老大不小了,還鬧成這樣,該罵。」八爺毫不猶豫的將錯都推給解九,一臉無辜的苦笑,樣子很欠打。




九爺篡緊拳頭緩緩舉起,停留在空中半晌,似乎想要打八爺,最終還是鬆開推了推沒有滑落跡象的眼鏡。




「話說你怎麼到佛爺這找我?難不成你也學會算命,知道我不會早回家……」話一頓,八爺看解九的表情有些欲言又止「這麼急,是出什麼事?」




解九舉手食指與中指合併放在唇邊,吹了一個哨音,他身後是扇落地窗,厚重的暗紅色布簾左右晃了幾下,一隻成人腰間高度的生物從解九身後走出,副官的手立刻移到側邊的槍戴上,張啟山則是伸手拉八爺「到我身後!」




八爺凝視著那隻不小的生物,沒理會張啟山。有光線的空間下,幾人終於能看見牠的真面目,是一隻犬,卻比一般犬還大,幾乎是隻成狼的體型。




「別緊張,這是狗五家的小子,很乖不咬人。」八爺走近大型犬,寵溺的摸了摸頭「是不是阿?唐僧。」




傳聞五爺家的狗個個精明,能找墓聞土還懂人話,此時像是要回應八爺的話,叫了一聲垂下任由八爺摸。




「沒想到五爺家的狗如此精壯,真是令人吃驚!」看唐僧沒有危險,副官手離開槍恢復原本的站姿。




張啟山還是不敢大意的凝視八爺的方向。




「小子讓我看看解九叔叔有沒有給你亂吃……」八爺打開他的嘴,開始檢查。




「握手。」八爺蹲下身與唐僧平高,一掌向上,唐僧將前爪放在八爺的手上,八爺開始檢查爪子間的隙縫。




「五爺的狗真是聽話……不過這樣真的沒問題嗎?太過順從的話,怎麼顧家--」




「誰跟你說他很順從的?凡事別只看表面阿,呆瓜。」八爺換爪檢查,喃喃解釋道:「咱三從小玩到大,熟得連褲當都能換著穿,互串門子不用敲門,狗崽子自然熟悉,今個換你伸手試試,保證斷你一隻胳膊信不?」


「八爺您吹的吧?牠就算在怎麼大隻……」副官對八爺總是真假摻半的話,抱持懷疑。雖然八爺曾私底下幫他們幾次忙,但是也將他們耍的團團轉。




況且,唐僧任由八爺上上下下的檢查,一點反抗都沒有,以動物的本性很難達成,既然能做到,很難讓人相信牠會攻擊人,還很殘暴。




八爺沒回應,僅僅是一貫高深莫測的笑容,拍了拍身上的毛,站起來道「走,咱們去找狗五討獎賞!」




唐僧聽到八爺要找狗五突然變得很焦臊,開始『依依--』的發出討饒撒嬌的鼻音,前蹄不停的上下交錯踩踏,還試圖想要咬八爺的衣角,被阻止了「我知道,現在就去,小子別急。」




八爺對張啟山鞠了個躬說道「佛爺今天真是不好意思,突然有急事要處理,先回家了。下礦的事您先和小九商量,有什麼情況在請副官通知老八。」




換作平常,張啟山會攔著他想問個清楚,怕八爺又出什麼事,現在卻只是對副官使個眼色「送八爺回府。」




從二樓看著副官兩人及一隻犬的背影消失在大門,九爺似乎鬆了一口氣,找了個位置坐下,肘頂著膝,兩手交疊覆在眼上,像在沉思又或許只是休息。




「您不問嗎?」約莫過了一分鐘,九爺開口,聲音有些沙啞,從外觀看,雖如以往的明亮的白西裝,頭髮梳得整齊油亮,但是那沉甸甸的下眼袋以及肉眼可脂粉顆粒,不難推測九爺已經有段時日不好眠。




「我問,你願答嗎?」


九爺苦笑一聲,換了個姿勢,背靠進沙發,看著張啟山「這回我不是不願答。他什麼都沒與我說……您能明白這心情嗎?」








一週前,狗五突然來到他家。對於下棋沒興趣又沒特別文人雅緻的的特長,也不愛與人文皺皺的對話,因此除非沒必要,他就是經過也不會踏入解語樓半步,可是那天他反常的帶著三寸丁,在會館裡等解九回來,似乎有事非要當面說,可是最後狗五只是往常一樣,出遠門前請他多照顧自家那邊的狀況,並沒有多說些什麼……若真硬要說,是他突然對自己說,如果唐僧找你的話,你幫我把牠交給老八可好?




三人的交情雖好,但是平時要託養,狗五都是先託自己這,老八家的東西多怕折騰,而且他又時常亂跑,家傭不多不好幫他顧--這回竟然指名八爺……怕是有什麼貓膩。




「那之後四天後,唐僧滿身泥濘全身狼狽的蹲在我家大門,去吳家問才知道狗五那天找完他,帶著幾隻狗跟新伙伴下地去了,唐僧就是其中之一……每家有每家的規矩,我不該問,但常理講年關將近,不可能選這時下地才是……」




「莫非是五爺手頭緊,又不方便與你開口,才會趕在年前贊一筆?」




「不可能,我才聽他說……」九爺話講到一半突然噤聲,表情有些木然又有點難過「或許真的被您猜中了……我解九自以為聰明,卻沒有您了解他的心思,難怪老八會栽在您手上。」




張啟山不明白為什麼突然扯到自己身上,可能是九爺精神不濟才胡言亂語。




「回去休息吧,老八會找到他的。」




解九吃驚的抬起頭看張啟山,隨及又搖了搖頭笑出聲「看來長沙行讓您變了許多,平時巴不得將他繫在腰上怕走丟碰傷,現在則是不過問不插手,您這是要還是不要呢?」




「要,但是我怕。」張啟山起身走到落地窗前,天空灰濛濛一片,似乎在過一會就要下雨了,庭院裡大佛靜靜坐著,彷彿時間靜止一般,他與八爺的關系就像風與雲,越是急著想抓住,雲只會飄的越遠,倒不如像那尊大佛,耐心的守著,總有一天他會回來的。




「我知道,老八喜自由,固定日子會下鄉收租遊盪,為了我,他已經很少出遠門,若我在剝奪他的自由,哪天他連長沙這生他育他的家鄉都放棄了,我就會永遠失去他了。」




怕--他們都怕,如果將對方的雙翼斬斷,護心手心上,這些自由慣的鳥兒會不會有天受不了,選擇走向滅亡呢?






评论(2)

热度(8)